大部分成年人的心中应该都有一份无法释怀的感情。
女演员蒋雯丽也有。
在她的内心深处,有一寸地方是独属于姥爷的。
于是,从2005年到2009年,她耗时四年完成了一部经典影片《我们天上见》,讲述了她和姥爷的故事。
影片故事的百分之七十来自她的亲身经历。
影片温柔如刀,一刀刀直触内心。
《我们天上见》
上世纪七十年代。
出生在文革时期的蒋晓兰,父母在她三岁的时候去了遥远的新疆下乡劳改。
只留下姥爷悉心地照顾她,无微不至。
冬天。
她还没起床,姥爷已经早早地做好了早餐,准备好热水,为她挤好牙膏。
送晓兰上学,姥爷走在前面从不打伞。
蒋晓兰就在后面踩着姥爷的脚印一步步往前走,姥爷时不时地催促她,“能不能走快点”。
童年的蒋晓兰就在姥爷的陪伴下长大了。
她和其他幸福的女孩一样有着细腻的心事,有着恃宠而娇的个性,有着对于美好未来的向往。
不过,她依旧有一个无法释怀的心结,她没有父母陪伴。
所以她经常独自一人坐在淮河的河边上,时常走在开往远处的火车的铁轨上,希望有天自己能顺着河流,顺着铁轨到达母亲和父亲所在的远方。
终于有天半夜,她带着和父母相逢的心愿,没有知会姥爷,偷偷地坐上了疾驰的火车。
不过没有如愿,反而还把自己弄丢了。
又脏,又饿,又冷,晓兰四下望去,一片茫然。
就在这时,姥爷出现了,没有打骂,没有责罚,把晓兰带回了家。
回家的晓兰接受到了这样的一封来信。
信上,爸妈嘱咐晓兰听姥爷的话,还说要给晓兰奖励。
邻居家的姐姐小翠因为下乡和家人分别了,爷爷寻思着不想让晓兰下乡,希望晓兰能靠一技之长躲过去。
刚好晓兰想练体操,于是姥爷就托人把晓兰弄进了体操队。
晓兰在第一步拉筋的时候就已经疼得嗷嗷直叫。
本来打算走的姥爷回过头来假扮孙猴子逗晓兰开心。
姥爷明明有点老了,却还有心耍宝,因为爱。
姥爷为了增进晓兰的体操技术,甚至在家里弄了个桩子。
他看着晓兰做高难度的单杠动作的时候,害怕晓兰闪着腰,总是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,给晓兰做助力。
晓兰吵闹自己没有体操队的正规队服,姥爷二话不说领着晓兰就上了杂货店,买了泳衣后辛苦地改装了一件体操队服。
父母从新疆寄来的哈密瓜,姥爷切了大块让晓兰给体操教练送过去,想让老师好好教晓兰。
慈爱的姥爷,又细腻又负责,总是积极地化解晓兰制造的麻烦,撑起晓兰的半边天。
可是有一天,姥爷的身体扛不住了,蹲在灶台边难以像平常一样利索地起身。
姥爷老了,曾经拿手中教育晓兰的戒尺,现在变成了拐棍。
晓兰开始以姥爷照顾自己的方式照顾姥爷。
拿着小勺一口一口给姥爷喂饭。
出门的时候,搀着姥爷的手帮姥爷系围巾。
每天睡觉的时候,帮助姥爷按摩头部。
在照顾姥爷的期间,晓兰收到了父母的来信。
信上妈妈说,“十几年没有给你们写过信了,爸爸和妈妈在新疆过得很好。”
疑惑的晓兰拿着这封来信和之前的信作对比,字迹不一。
原来,姥爷会为了让自己开心,假装父母给自己寄信。
姥爷的身体,一天不如一天,在某个下雨的日子走了。
雨水打在人脸上,晓兰的脸上不知是泪是雨。
晓兰站在雨里迎棺材的时候,仿佛重新感受到了姥爷在为自己撑伞,仿佛姥爷还不曾离开。
电影用如诗般地镜头语言为我们呈现了老一辈和小一辈之间的情感。
晓兰,从童年到长大。
姥爷,从老年到死去。
影片中的亲情,不是震撼天地,而是平淡如水,安静如斯。
一勺饭,一顿餐,一次同行等等。
正如所有普通的家庭,普通的老一辈和小一辈之间的情感一样,细密绵长,困难发生的时候,亲情永不断链。
说它普通,其实它也有区别于其他家庭的地方。
想一想,上世纪七十年代,中国正在发生什么。
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,蒋晓兰因为姓蒋总是被同学视为阶级敌人而被排挤,有时还被骂成卖国贼。
她骂不过也气不过,只能跟姥爷告状。
可是告状并不能解决她的问题。
直到有一天,她看到了一个名字,蒋绍毅。
这个人,也姓蒋,但是没有被排挤,被放在光荣的宣传栏里。
因为蒋绍毅是当时的体操冠军。
于是,蒋晓兰也想学体操证明自己,让别人接受她。
一个少女,很轻易地被时代装上了烦恼,也很轻易地被时代装上了梦想。
蒋晓兰心中一直的心结,父母不在家,于是她总是孤独地待在柜子里,和自己的玩偶说话。
父母因为向贫下中农学习的活动,去了遥远的新疆。
从此之间,亲人之间,十年没有联系。
时代,总是那么轻易地改变一个家庭。
听说,朱德将军喜欢兰花。
蒋晓兰心想,如果能够栽出漂亮的梅花送给朱德将军的话,说不定父母就能够从新疆回来。
于是,蒋晓兰总是将爷爷用于给自己长身体的营养饮料麦乳精,浇到兰花的身上。
兰花当然不能让蒋晓兰的家庭团聚,但是蒋晓兰就是很轻易地相信了。
时代总是那么轻易地送给了一个人期望。
蒋晓兰的姥爷年轻的时候给李宗仁将军开过火车,因为技术太好,获封“唐大车”称号。
当年的军功章一枚不拉地存在盒子中,等到死时,蒋晓兰一一地给姥爷带上。
姥爷生前给晓兰讲这段故事的时候,眼中是无限地荣耀和自豪。
时代之大啊,以至于在其中的人的荣耀,期待,失望,烦恼都附在它的身上。
时代之手,翻云覆雨。
不小心赶上一个特殊的时代,人在其中浮浮沉沉,风雨飘摇。
被下放,被批斗........我们都知道。
值得提的是,影片中姥爷的扮演者朱旭。
他是北京人艺创办后的第一批演员。
1995年参演剧情电影《变脸》,带他走上东京影帝的宝座。
后来他又拍过《洗澡》,《刮痧》。
这部《我们天上见》是他的封镜之作。
《洗澡》,1999年,朱旭凭此片入围第20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奖
《刮痧》,2001年,朱旭凭此片获得第24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配角奖
《我们天上见》,2009年,朱旭凭此片获得澳门国际电影节影帝
他在《我们天上见》中的表演着实让人觉得温暖,流露的情感自然又朴素。
没有那种"我这是对你好,你必须听我的"的咄咄逼人,而是像一口永不干涸的老井一样,情感汩汩流出,直戳人心。
对小兰的慈爱关心和严厉教育总是把握得张弛有度,连带着那一口朴素的乡音。
让人想起自己那个时而严时而慈的长辈。
有那样一个长辈,就像有了一个保护伞。
就是会给你留着家里最好吃的东西,会在你不开心的时候开解你,会在你累的时候想着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帮你一把。
你的心事,都会被他看在眼里,然后他试图用普通的日常生活温暖你。
一杯递来的热茶,一份恰当的问候。
温暖你,照亮你。
影片杀青当天,导演蒋雯丽一个人在摄影棚里痛哭。
她说:“姥爷去世的前一天,我和他见了最后一面,当时他几乎毫无知觉,可当我握住姥爷的手时,他却抓住了我的手,流下了一滴眼泪。这一瞬间,我终身难忘。”
没办法,逝去的亲人没办法回来。
我们只能在心中默念一句,我们天上见。